20080112c-《你,什么时候最美》

当我向陈冲问这个问题时,她眯着眼睛想了一会儿。我想作为演员,她美的时候太多了:《小花》里的纯真,《末代皇帝》里的娇柔,奥斯卡颁奖礼上的华贵,守着两个女儿的满足……

但她似乎还没找到。“可能是那么一个时刻。”她悠悠地回忆说,“那是我上大学的时候,有一次坐公共汽车回家去看妈妈。我拉着吊杆心里有点急切,不经意之间在车窗里看到了自己的脸。那时候,嗯,觉得自己原来还是挺好看的。” 我想,那一眼陈冲看到的是自己的本色,一种没有修饰,却让一切都有可能的本色。

同样的问题,几乎每一位上我节目的女嘉宾都会回答。有人说是第一次穿上妈妈缝制的礼服,有人说是第一次听到腹中胎儿的心跳,还有人说是男朋友第一次深情地注视自己……

但是你知道吗?妈妈缝制的礼服往往不是最时尚的,孕妇往往连妆都不化,男友第一次注视的时候,我们往往还在咀嚼刚刚进嘴的煎饼果子……

原来我们最美的时刻与平日里费尽心力掏尽钱包所做的种种有关“美”的努力没有直接的关系!那些努力可以成就我们的肤色、身材、品位,却总是在接近终极美丽的一刻,如强弩之末般地无声坠落,离靶心只有一毫米。

让我来尝试解释一下:美丽的极致是忘却自己的一刻。这时的你不仅是最自然的,因为不必取悦任何人;也是最独特的,因为没有任何人可以与你相比较。这是只属于你的内心体验,是摆脱了任何高矮胖瘦的尺度,而发自生命本源的炫目光环。

如果你把同样的问题摆到我面前,我可能会告诉你这样一个场景:2000年的8月8日,香港阳光卫视开播的当天,我带着7个月的身孕站在庆典酒会的门口,欢迎前来祝贺的数百位嘉宾和朋友。记得那天我穿了一件粉红色的中式上装,上面有半透明的梅花形珠绣,配着St.John的同色长裙。衣服是松腰身的,既合体又舒适。不夸张地说,我感到自己时时沐浴在幸福中:媒体理想的实现,挚友亲朋的厚爱,更重要的还有牵着手的老公和即将出生的孩子。那天几乎所有的人都对我说:“你是我看到的最美的孕妇。”我也毫不谦虚将这些赞美照单全收。不论那以后的道路是多么艰难,我曾经拥有了这样的时刻,已经很知足了。我认为那是我迄今为止最美的一天。

而那天,我甚至连照镜子的时间都没有。

20080112c-《流浪歌手的情人》

1.

走过地铁站的时候,我看见他坐在铺着一张报纸的地上,弹着吉他,深情地唱着水木年华的《再见了,最爱的人》,他的旁边还有一只雪白的波斯猫,懒洋洋地躺着。

我在旁边呆呆地听了很久。刚刚失恋,这首歌触动了我的伤心事。我蹲下身,伸出手,把钱放在他旁边的报纸上。

他的衣服很破,尤其是牛仔裤,不少的洞,可是很干净,连同他的头发,他的手指,这是我看到过的最干净的流浪人。

我站起身的时候,看见他的眼睛,讶异地盯着我。我茫然地转身,离开,好像他说了句什么,不过,已经不再重要。

出地铁站的时候,有人拉住了我的手,我转头,是流浪歌手。他扬了扬他手里的10元钱。托你的福,我有钱吃饭了,我请你吃牛肉面好不好?他的脸上是孩子般的笑容,明朗。鬼使神差地我竟点了头。

在牛肉面馆,我们要了两碗牛肉面。他吃着面,越过碗沿偷偷看我。他说:“我叫邵仕天,志搏云天的意思。你呢?”我们不过是萍水相逢,转眼就各奔东西。他很固执。我只好说,蒋小涵。

2.

走出牛肉面馆的时候,邵仕天说“小涵你帮帮忙好吗,帮我照顾我的猫波比。”波比一听这话,马上可怜兮兮地看着我。

我心一软就答应了,然后写了地址和电话号码给他。他说有空的时候来看波比。那天,我就莫名其妙地领着一只猫回家了。

这真是一只被宠坏的猫,我用猪肉拌饭,它竟然不吃,绝食。我只好去超市买了猫粮,还买了鲜鱼。看着波比吃得吧叽吧叽响的时候,我想我服侍自己都没对待这畜生那么细心。

邵仕天打电话过来:“我想波比了,我在文化广场。”我牵着波比去见邵仕天。他在文化广场卖唱,围了很多的人。“我只能一再地让你相信我/那曾经爱过你的人/那就是我/在远远地离开你/离开喧嚣的人群/我请你做一个/流浪歌手的情人……”

人群渐渐散去,我们坐在台阶上。“瞧,今天赚了不少钱,我请你吃饭去。”邵仕天得意地扬扬手中的一把钱。然后摸摸波比的头说,波比长胖了。

我带邵仕天回家,他洗手做饭,系了围裙,戴了手套,开始在厨房里忙碌。时不时传来一阵阵的声音,比如切菜的,汤“咕噜咕噜”响的,像他的歌一样,也是那么动听。

他做的饭菜真的好吃,是厨师级的水准。“也许你家是开饭店的?”

“好吃就多吃点,你那么瘦。下次给你炖参鸡汤。”我瞪大眼睛,还有下次?

“对不起,波比还托你照顾一下,我要离开一个星期左右。”他无辜地摊开双手,我到喉咙的话又生生地咽了回去。

3.

邵仕天抱着波比下楼,我只好跟在后面送他。好了,波比,爸爸走了,你可要好好听妈妈的话。他把波比一把塞到我怀里。

“妈妈?”等我反应过来,他已经大步走远了。我抱着波比上楼,一转身,就看见苏生站在楼梯旁。“蒋小涵,你还真不简单,我们才分手几天,这么快就有了男朋友?”苏生的脸上挂满嘲讽。

我冷冷地道:“是又怎样?关你什么事?”苏生愣了一下,他没料到我会如此,在他的眼中,我一直是只绵羊,温顺地恋爱,温顺地分手,听他的一计一行。因为太爱他,所以迅速地沉沦,到头来却受伤最大。

苏生不甘心:“一看就是小白脸。小涵,我警告你,离那种男人远点。”

我气愤,扭头就进了楼里。

第二天中午,有个穿着工作服的男人给我送来一束香水百合,打开便条,是邵仕天。心中有一阵细细的暖流。这个男人,自己风餐露宿,填饱肚子都不容易,却不惜为我花费,那是好久都没有过的感动。

第三天,苏生又来。他说,“小涵,我们好好说话。”他说他是来重修旧好的,然后满眼热切地看着我。他满以为我会像以前那样温顺,高兴地答应。可惜,他想错了。

我说:“对不起,我已经不再爱你了。”不是报复,也不是出气,而是不爱了。我们再也无法回到从前了。

4.

邵仕天出手越来越大方,今天送来的是Diorissimo限量版的提包,明天就是安娜苏香水,还有名牌的鞋子等等,都是邵仕天订好的。

我开始不安,怀疑他的钱来路不明。邵仕天打电话过来的时候,快活明亮的声音,永远像冬日的阳光。不知从什么时候,思念邵仕天已经成为我的习惯。可是,我和他在一起会快乐吗?正像苏生所说的“小涵,你不适合做流浪歌手的情人。”

我过的是精致的生活,穿夏奈尔套装,用毒药香水,头发一丝不苟,然后朝九晚五上班,赚够了钱的时候去旅游,心血来潮的时候去电影院看电影。可是,我会和邵仕天一起去地铁站在别人的目光中弹唱吉他,然后在牛肉面馆吃一碗5元钱的牛肉面吗?也许一月两月我能坚持,可是,一辈子我能坚持吗?

5.

所以,邵仕天说他要回来的时候,我开始惶恐,爱上不爱自己的人很悲哀,同样,爱上不该爱的人也悲哀。

邵仕天的声音依旧快活,他说:“小涵,你猜我给你买了什么?”我说:“难不成是钻戒?”邵仕天惊喜,“小涵,你愿意嫁给我了?”

我说:“我猪头啊,做流浪歌手的情人?也许一年去流浪几回还好,可是一辈子我做不到。”邵仕天笑,“没有人要你一辈子啊。”

我气呼呼地摔了电话,这叫什么话?

摔完了电话,我接客户去大富豪酒店。喝足吃饱了,终于和客户谈好了业务。散去的时候,就在大富豪门口,我看见邵仕天西装革履,旁边是一个三十多岁的极为富态的女人,他们一起坐上了停在那里的别克。

我目瞪口呆,脑海中一片空白。难不成他被富婆包养。难不成是真的?怪不得他最近出手大方,一个在路边的流浪人,怎么买得起那些昂贵的东西?

心里冷成了一块冰。回到家,就抱着被子睡,睡得天昏地暗的。

门砸得山响,外面传来乞求的声音。我无能为力,我头痛欲裂,连呻吟也是微弱的。

过了很久很久,锁头哐当一声被砸开了,一阵杂乱的脚步,有人进来了。

6.

在白色的病床上,邵仕天耐心地告诉我:大富豪是他爸开的酒店,那女人是他亲亲的姐姐,他不是流浪歌手,是大地琴行的主人,偶尔心血来潮的时候去卖唱,播撒一些音乐的种子。

这是第九遍了。旁边病床上的小姑娘不乐意了,“姐姐,我都听明白了,你怎么还不明白啊?你看哥哥讲得多累啊,我听都听累了。”邵仕天嬉皮笑脸的。

拿来,我把手一伸。

什么?

戒指啊,猪头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