20080216b-《人生若只如初见》

一、

亲爱的燕:现在车厢里乱哄哄的,外面一片漆黑。半个小时前,你来候车室送我,眼睛里露出忧郁的神态。你开玩笑似地对我说:“到了那里你会不会喜欢上别的女生啊?”我说,怎么会呢,我只喜欢燕儿你一个。当列车徐徐向前驶动的时候,你站在寒风中向我挥挥手,我内心充满了愁绪。离别的滋味真的不好受!

在我眼里,你是多么的漂亮,别人说我是“情人眼里出西施”,但你的美貌确实是公认的。自从第一次见到你,我就已经喜欢上你了。每次和室友聊天,我都会情不自禁地把话题转移到你的身上。每天你经过我们寝室窗前的时候,我都会默默地注视着你,看着你的背影渐渐远去……

记得有一次,我们在学校的一棵枫树下拾到一只受了伤的小鸟,你把它带到寝室里照顾了一周。你是一个多么善良的女孩呵。这也是我喜欢你的一个原因。

你现在成了我的女友,没有比这更令我开心的事了。

希望你今晚做梦能梦到我!

二、

我的燕:一个人不孤单,想一个人才孤单,我现在非常想你。东北十分寒冷,但此刻我的内心是火热的。最近无意中听到《梅花三弄》,觉得旋律特别美。我想,凡是能与爱情沾到边的音乐是不会腐朽的。梅花一弄断人肠,梅花二弄费思量,梅花三弄风波起,泪眼湿衫处,水茫茫。问世间情为何物?直教人生死相许。看人间多少故事,醉心《梅花三弄》。

如果爱情沉沦了,人间将变得荒芜!

三、

My dear:你寄给我的照片已经收到,你站在几株桃树前,笑得比桃花还要灿烂。

春天万物苏醒,倘若在杭州,现在已经草长莺飞,春意饱醉了桃花李蕊,但这一切都与我无缘。

在这长春的郊外,我好久没见了怡人的绿意,心灵不免染上了一丝尘埃,也不知道到哪里才能再见到红的杜鹃花和黄的油菜花。这里雪是常下的,好多次早上,我一起床遥望窗外都是一片银白色。但雪可能缺少水分滋润的缘故,干巴巴的,捏不起来,也就少了可以打雪仗的情趣。

“三月的天,娃娃的脸”,这句话一定出自江南的某位文人,因为在东北,即使是在春天也经常不会落雨的。雨应该只是江南的特产,因雨生愁,这倒使江南的女子给别人落下了多愁善感的印象。

我想起和你以前一起在雨中散步的情景。那时我们牵着手,躲在一把伞下,漫步在悠长的街上。雨点打在伞上,发出曼妙的声音,一切都很有诗意。我当时想一辈子都能这样轻轻地牵着你的手,永不放开。

张爱玲在她的短篇小说《爱》里痴望有这样的时空安排:于千万人之中遇见你所遇见的人,于千万年中时间的无涯的荒野里,没有早一步,也没有晚一步,刚巧赶上了,那也没有别的话说,唯有轻轻地问一声:“噢,你也在这里吗?”

白娘子等了一千年才等到许仙的出现,燕,你就是我要等的白雪公主,你就是我的安琪儿。

现在西湖的风光应该很美了,你周末有空的话,应该多到外面去游玩,那样能开阔你的心境,陶冶你的情操。

亲爱的,但愿你醉倒在春的怀抱里!

四、

亲爱的燕:你最近怎么了?我给你发短信你不回,给你打电话你不接。

听你的朋友说,你最近在网上认识了一个男孩,听说他长得还挺帅的。你们周末经常一起去逛街、看电影。我知道我没有权利干涉你的生活,但你有没有体会过我的感受,你们这样算什么呢?

请原谅我的胡说八道。

五、

燕儿:请允许我再这么一次叫你,这是我写给你的最后一封信了。

昨天,你向我提出分手的那一刻,我简直伤心欲绝。你说我们不适合,你对我已经没有感觉了。那个男孩在你生日那天抱着一捧玫瑰花,跑到你寝室楼下说让你做他女朋友的时候,你最终还是答应了。

记得以前你是多么天真无邪呀,就像一个小天使。我想起我们一起留恋在学校的葡萄架下,看着花丛中的蝴蝶胡乱飞;想起我们两个早晨登上山,拍摄到美妙的日出照片;想起我们在街头小摊花身上仅有的五元钱买了一碗牛肉面,两个人抢着吃的情形……燕,难道这一切你都忘了吗?

你说我不在你身边,你感到非常空虚,我又何尝不是呢?多少个夜晚,我望着窗外的星星发呆,脑子里时时浮现出你的身影。难道爱情真的这么不堪一击吗?

现在说任何话都是无济于事了。许多事情都已经过去,包括头上的那片云。在爱的国度里,没有谁对不起谁,只有谁不珍惜谁,可能我是一个不值得让人珍惜的人吧!

朋友对我说,恋爱就像是一场游戏,每个人都必须遵守其中的规则。时间会冲淡一切,包括爱情,包括失恋带来的苦楚。随信附上我的几句诗,以祭奠我们这场持续了一年的恋爱:“你提出要和我分手,我将脸朝向苍白的天。浮云飘走天空都空了,鸟儿都伤心得哭泣。”

20080216b-《不平等的爱情》

很小的时候,我就知道母亲是父亲费尽心机才追到手的。那时,母亲几乎天天唠叨,说父亲见到她的第一天,就要求住在她家,借口是天黑路远,回不去了;说父亲为了追她,不惜冒着被处分的危险,半夜从部队跑出来坐火车去看她;说父亲最后还是为她挨了处分,肩章上被捋掉了一颗星……

父亲和母亲的生活不算幸福,至少在我看来是这样的。母亲出生于书香门第,喜欢舞文弄墨,而父亲17岁就当了兵,读报纸都经常遇到不认识的字。从小,我就常常见他们吵架,母亲总是为了些芝麻大的小事跟父亲大吵大嚷。开始的时候,父亲会赔着笑脸,说些轻松的话来化解母亲的怒气。可母亲总是不依不饶,急了还要摔东西,哭闹着捶打父亲,说自己如何委屈,怎么就瞎了眼嫁了这样一个没出息的男人。20多年来,我听母亲说得最多的话,就是埋怨父亲没出息。母亲总说父亲要啥没啥,毛病傻大,除了会耍点儿嘴皮子逗人乐,就什么本事都没有了。我承认,父亲是没什么太大的本事,他始终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军官,是外婆眼里的“小矮子”和“罗圈腿”,但他是我的父亲,是家里的顶梁柱,我从小就替父亲感到不平。

母亲不会做饭,用她自己的话说:“我就不是进厨房的命。”的确,在我记忆中,母亲是从不做饭的。我小的时候,父亲还没调回重庆,每个周末,父亲从部队赶回来,第一个任务便是去菜市场,然后整整两天都给我和母亲做饭。有的是为周末准备的,有的一做好就放进了冰箱,让我和母亲未来一周慢慢享用。从我记事起,父亲就属于厨房。早先我们家没有房子,住在母亲单位的集体宿舍里。老式的筒子楼,厨房就在走廊里,每次父亲回来,都从早到晚地在屋子外忙碌,满身的油烟味,还有满脸的汗水。

父亲的饭做得极好,听母亲说,父亲最初在部队的时候做司务长,专管伙食。每次母亲和父亲吵架,父亲都会闷闷不乐地躲进厨房去熬汤。母亲非常喜欢喝汤,无论吵得多么伤心,哭得多么委屈,香味四溢的汤一端进屋,她马上就止住了哭声,抽抽搭搭地坐到了饭桌前。每个周末结束的时候,我们家的冰箱里都会盛满食物,而水杯和水壶里也都盛满了热水,接下来的5天里,母亲惟一需要做的家务,就是把饭菜从冰箱里端出来,放到笼屉上热一热。即便如此,母亲还常常抱怨父亲不在我们身边,不能很好地照顾我们娘儿俩。

虽然父亲只有周末才回家,可是除了做饭,家里其他事务,无论巨细也全由父亲操心。母亲不仅很少料理家务,甚至连自己的衣服都很少洗,更别提照顾我了。母亲从小就像我的老师,只负责告诉我人生的种种道理,而不负责饮食起居。

高三那年,父亲为了能够更好地照顾我和母亲,经过长期努力,终于调回重庆。和父母朝夕相处的一年中,我深切地感受到母亲和父亲之间的不平等,甚至对母亲的一些举动,我都不能容忍。父亲却不仅能够包容,而且安然地放纵母亲。每天早上总是父亲起来做饭,并洗刷碗筷;每次家里来了客人,母亲都喜欢当着客人的面数落父亲,陈述自己为这个家所做的一切,比如为这个家挣了许多钱;每次奶奶来,母亲都爱在奶奶面前列举父亲种种莫须有的罪名,偏听偏信的奶奶便开始训斥父亲。我最看不下去的就是母亲喜欢跟父亲说:“昨天,我们单位的某某请我吃饭,他比你强多了。要不,咱俩离婚算了。”而每次父亲听了这话,只会回答一个字“好!”然后就若无其事地接着做他的饭去了。

在我大二那年夏天,父亲住院了。父亲得的是肝癌,发现的时候已经是晚期,得到这个消息时,我整个人都傻了,第二天就从上海坐火车回到了重庆。这一次,母亲破天荒地去了医院,并且不再读书,也不再写作,而是陪在了父亲的病床前。看到母亲的时候,我真的有些恨她,虽然她比父亲有知识,虽然许多生活的道理都是她告诉我的,但是站在父亲的病床前,我还是觉得她渺小而可恨。这20多年来,如果她能够替父亲分担一些家庭的重担,也许父亲就不会得这样的病。那天,我和母亲大吵了一架,冲着她大叫:“你以为你挣了钱就是承担了家庭的责任?没有我爸,你挣再多的钱都没用!”

去世前3个月,父亲提出要回家住,我坚决反对,母亲却不顾我的反对,搀着父亲回了家。不可思议的是,父亲回家之后做的第一件事,就是围起围裙进厨房,无论我怎么叫喊和阻拦,父亲还是坚持要去做饭,而母亲始终没有说话,靠在厨房的门上,看着父亲为她做饭。我急得都快哭了,冲着母亲嚷:“爸给你做了一辈子饭,难道你就不能看在儿子的面上饶他这一次,自己做顿饭吗?”可是母亲没有理我,父亲也没有理我。老两口就像过去的几十年一样,一个闲着,一个做饭,看得我的心都要碎了。

父亲只为我和母亲做了5顿饭,5天后,我和母亲把肚子高高鼓起的父亲重新送进了病房。在我和外人看来,母亲还是那个不会照顾人的母亲,父亲住院期间所有饭菜都是年迈的奶奶做的,所有的衣物都是我洗的,而母亲整日坐在父亲床边,只做一件事情,那就是给父亲读她自己写的书。我曾听母亲这样对父亲说:“孩子他爸,以前你从来不看我写的书,现在你病了,就好好躺着听我给你读书吧,这书里有你也有我呢!”

临终时,父亲把我叫到病床前,没有泪水,只有一句话留给我:“毕业后回重庆陪你妈生活,给她做饭。”而留给母亲的也只有一句话:“孩子他妈,我走了,以后再也不能给你做饭了。”为了这句话,母亲整整哭了一个星期,不吃不喝地哭,谁也劝不住,反复说的只有一句话:“你说要给我做一辈子饭,你说话不算数,还没到一辈子,你就不给我做饭吃了。”

大学毕业后,我遵从父亲的遗嘱回了重庆,和母亲生活在了一起。这时我才渐渐发现,原来母亲一直是那样依赖父亲,不仅在生活上,而且在精神上都完全依赖父亲。在母亲心里,父亲其实并没有走。

我天天上班忙,没有太多时间给已经退休的母亲做饭,就常常从饭店里买些饭菜带回家。有一天堵车,我回去晚了,进屋的时候,竟然看见母亲自己在厨房做饭。她笨拙地切着土豆片,泪水挂在腮边。我突然间想起父亲临终前的那句话,泪水渐渐湿润了眼眶。

父亲去世第4年,一个周末的下午,我跟母亲说:“要不,您也再找个合适的老伴,免得我上班了您一个人在家闷得慌。”母亲听了我的话,竟然张惶失措。我忙笑着安慰她:“您别急,我说的是真的。您原来不是说单位里有个比爸爸更好的老头吗?要不,您也带到家里来我看看?”没想到,母亲却哭着躲进了卧室,直到吃晚饭时才出来,眼睛哭得像个桃子。从此,我再也不敢跟母亲提找老伴儿的事了。

在父亲去世的第6年,母亲终于忍不住寂寞,追随父亲而去。临终前,母亲对我说:“把我所有的书和你父亲的遗像一块儿烧了吧,让他和我一起走。”母亲去世那天晚上,我流着泪看完了母亲出版的最后一本书。我和父亲一样,几乎从不看母亲写的书,而直到此时,看完了母亲的最后一本书,我终于明白,母亲原来是那样地深爱着父亲,依赖着父亲,只不过她爱的方式与众不同罢了。其实,母亲的生命是长在父亲身上的,不平等的爱情里,也有同样动人的真情!